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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一章 覆巢之下（第1页）

第二日，马全义果然将手下弟子十余人调来家中隐匿，以备不时之需。这一来，崔氏倒平白多了许多事情。

马全义仍是每日出门部署防御、反击等诸多事务。家中十余人吃喝全赖崔氏出门采买、烹煮。崔氏时常回来向马全义抱怨城内物资奇缺，物价已上涨了好几倍。

这日里，河中节度府后院中，符阅娴已陪着小姑子李惜莲枯坐半晌。这小姑子两年前许给河中节度副使周光逊为妻，自从蒲州被困以来，周光逊便驻守城外西寨，独当一面，多番与汉将白文珂交手，颇有胜绩。今日李守贞又将众将校招至府中宴饮，已下令周光逊将家眷留在城中。

李惜莲心知父亲此举已然是对河中局势颇不乐观，今日将自己留在府中，便是对周光逊起了羁绊之意。一边是生身父亲，一边是举案齐眉的夫君，如今大厦将倾，父亲却将有自己扣为人质之意，李惜莲不禁心下凄惶，是以到嫂嫂房中哭诉。

符阅娴见她哭得悲凉，只得好言相劝，对她道“自古以来，争天下者都是顾惜不得妻子父母的，我等既随家族享尽荣华富贵，但有祸至之日，亦应坦然赴之。我素闻汉军统帅郭威大人颇有仁慈之心，若不幸到了城破之日，父亲大人固难免罪，我等不涉军国之事，尚或不至于便遭杀戮。我等女眷宜各自珍重。”

李惜莲屏退左右，悄声对符阅娴道“这次回府，府中情形与以往大不相同，父亲已在主屋前后囤积了许多木柴、硝石、油毡等物。我担心父亲怕是已做好了玉石具焚的打算呢！”

符阅娴伸手抚在她手背道“婆婆年事已高，身子骨又弱，自入府以来，父亲尽将一应内务交与我打理。府中一举一动我焉能不知？只是如今两军对垒，蒲州守备森严，我等为人子媳，不宜妄动，以免乱了军心。至于将来祸福如何，只能随机应变。妹妹住在前院，一旦汉军破城，可赶紧退到后院来，我姊妹二人聚忠仆以图自保。若有不测，断不能受了乱军之辱，以死殉城而已，将这条命还与父母便罢。”

李惜莲见嫂嫂这般镇定，心中稍安，见夜已深，才起身告退。符阅娴挽着她的手，将她送到院中。冉一出门，便瞥见院墙边，假山后，似有一条人影闪入。

她心中一动，也不声张，将李惜莲送出后院才命贴身侍婢关好院门，返身回到屋中坐定。然后徐徐道“此处已无他人，什么人在此？请出来说话。”

符疏同早已偷空从假山后潜入屋中，见妹妹镇定自若，当即现身出来道“妹妹好气度，如何便猜到是自己人到此？”

符阅娴幽幽道“二哥请坐，眼见着这蒲州城时日无多。妹妹思量着父亲总是怜惜女儿的，又纵便是父亲有所顾忌，不便出手，二哥那位义兄宅心仁厚，又倚父兄为干臣。加之他行事出人意表，常有非常之手段，若我没有看走眼，他也终是不会由得妹妹自生自灭的。”

符疏同笑道“我这妹子果真是算无遗策，可惜错配了这李家世子。为兄前来便是要和妹妹商量个万全之策，看如何在城破前救你出去。”

符阅娴神情一肃道“二哥孤身犯险，来此搭救，妹妹感激不尽。只是妹妹寻思着此时还不宜自顾逃遁。一则蒲州城墙高厚，城禁森严，妹妹不会丝毫武功，骤然出逃，恐怕连累二哥。二则我身边忠心之仆从、侍婢甚多，便是李家幼子家眷亦罪不至死，我也不忍心弃他们不顾，只管自己独自脱身。我思衬城破之日，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我家公公已做了举家自焚，全族玉碎的打算；又或是乱军杀来，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人施暴。”说罢起身整理衣饰，深深一揖“二哥既已入城，能否想个万全之策，以图大祸来临之时能多救几条人命？”

符疏同略一沉默，开口道“妹妹想得周全，郭公军中，我得赵九重之助来此，他亦是天义社之人。兄长与他约定城破之时，我若未能带你逃出，他必定奋力率先攻破这节度府衙。以图约束士兵，伺机搭救。我在城中亦有人相助，妹妹放心，城破之日，我必定事先潜入此地，护你周全。”当下和符阅娴商定好退路，让她手绘了李守贞府邸图纸，标明各个出入门洞，便悄悄从后院越墙而去。

又过数日，这天刚过午时，马全义便提前回家，进门对诸人道“今日一早，周光逊和他的副将聂知遇已献西寨归降汉军，我等须做好准备，蒲州陷落已在旦夕之间。”

他言毕忽然脸色一变，指着崔氏道“将她拿下！”马全义两个弟子听命，将崔氏反扭双手，将她摁在地上。

崔氏大叫道“我有何罪？为何这般对我？”

马全义冷笑道“你这贼妇，大祸将临，竟将我等所谋向节度府衙告密，幸得我在府衙中有人，不然便被你这贼婆娘所害。”

原来这崔氏本是青楼出身，在东京时和马全义有些男女欢爱。眼见自己年龄已大，在这行已做不长久，便求马全义为她赎了身，跟在马全义身边。原也是图个安稳，却见马全义所投非人，身边钱财也快散尽，便起了二心，寻思着将马全义、符疏同等人图谋向节度府衙告密，盼能得一笔赏银，好私下逃走寻个安稳处渡日。熟料节度掌书记孙愿和马全义交情甚笃，见马全义所谋无非图报江湖恩怨，并无背叛主公之意，是以暗中将此事压下，并悄悄告诉马全义。

马全义当即上前将崔氏胸襟衣衫一把扯开，露出白白的胸脯，从腰间扯出匕便欲将她结果。

崔氏见行止败露，自衬难免一死，心中一横，脸上毫无惧色，大声道“好你个马二愣子，我虽早知你在我身上不过图些皮肉之欢，但常言道，一夜夫妻百日恩，不想你竟如此翻脸无情。我自从跟了你，对你尽心服侍，无有不从，原本只图个安稳。你每日里只顾在外面拼杀，不是为主，便是为友，何曾为我打算过一二？我一介妇人，为自己做些打算，又错在哪里？”

马全义怒道“你这般心狠，要置我等于死地，事已至此，无须百般狡辩。”说罢便欲动手。

符疏同道“马将军且慢，你我行走江湖，还须讲究仁义二字。崔氏虽然起了卖夫求荣之心，原只是妇人家短见，并未酿成大祸。我自入了天义社，方知我兄长以仁止杀之浩然大义。此事可否交予我来处置？”

马全义受过安嗣荣相救之恩，对他心存仰慕，已渐有将来托身天义社之意。闻言收起匕道“如此便依符兄所言。”

符疏同回对崔氏道“马将军是做大事之人，所行之事不是你一个妇人所能明了。我来此地，所图亦是救人，并非害人，所以你将此事捅出去不但于你没有丝毫好处，反而让你枉送了性命也未可知。何况此时城中兵荒马乱，纵是得了些银子，又如何便定保得你性命？吾闻汉军郭公也是仁厚之人，汉兵入城未必便会大肆劫掠，我且与你些银两，你安心在此为我等打点，我等也尽力护你周全。”说罢从怀中摸出一锭黄金，估摸着足足能合数百两银子，递与她道“事毕后，我再与你一半银两，到时候你自去谋条生路。”

马全义弟子将她松开，崔氏接过金子，千恩万谢，点头答应。

马全义见符疏同如此处置，料定崔氏必然不敢再生二心。便道“我中途回来，便是为了此事，如今罗城战事正酣，我且去了。”

符疏同道“马将军不可死战，须知纵使搭上性命也是于大事无补。我这便要动身潜入李守贞府中。一旦城破，望马将军立刻回来策应。”

马全义点头道“好，马某必不敢误了符兄大事。”

此时城外喊杀声震天，料定是罗城已破，汉军正在攻打主城，马全义不敢耽搁，匆匆奔走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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